我生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在那儿的一幢豪宅中长大。因为父亲常年在外,大多数时间,家里只有母亲和我两人。
我父亲在一家大石油公司工作,负责原油远洋海运。在海船上的时间多于在陆地上的时间。
一年夏天,父亲计划乘公司油轮之便去看他的弟弟,我说服父亲带我随他一同前往。
我叔叔在荷属东印度群岛「即现印度尼西亚。印尼群岛原为荷兰殖民地,二战后独立」上经营一个大种植园。该种植园地处苏腊巴亚郊区「Surabaya,印度尼西亚亚爪哇岛东北部城市,临爪哇海。该市是一个重要的海军基地」,是一个难以想象的迷人的庄园。我的婶母是个漂亮的印尼女人。
我真想永远留在那里。但是随着暑假临近结束,我必须回家上学。不过,命运之神最终给我机会,让我重返印尼。
我的祖父和外祖父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阵亡。战后,当德国人又开始重新武装时,父亲便非常忧虑,担心我的安全。1938年秋天,叔叔为生意的事来到阿姆斯特丹。此时正当纳粹入侵波兰「原文如出。德苏瓜分波兰,英法对德宣战,是二次世界大战之始。时为1939年秋。而1938年发生的,应该是纳粹占领捷克苏台德地区,并在秋天与推行『绥靖政策』的英国首相张伯lun缔结慕尼黑协议」。父亲兄弟二人谈起一战时德国人如何席卷荷兰,都忧心忡忡。
不出数月,父亲便变卖了在荷兰的全部家财,利用船运公司的关系安排出走。第二年初,我们全家便登船前往东印度群岛。
我们住进巴达维亚「Batavia,旧称。即现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的一个公寓。整个暑假都在叔叔的种植园,和婶婶一起玩。她教我说当地土着的印尼语,还教我一点日语。这样我就可以帮助父亲接待日本商人。在荷属东印度领地,他们的人数正在激增。都来抢购橡胶、石油和一切群岛上生产的东西。
1940年5月,我当时仍然在学校上学,希特勒入侵荷兰。殖民地总督宣布全荷属东印度群岛处于战争紧急状态。所有的德国人,包括正在港口中停靠的各色船只上的数百名海员,一律立即关押。同时被捕的还有大约五百名荷兰纳粹党党徒。
接下来的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内,情况始终十分紧张。谣言四起。到处都说看见德国军舰或潜艇在海岛四周游弋。
在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纳粹身上时,日本人却正在悄悄地准备战争。
12月8号,日本帝国偷袭珍珠港,并在东亚各地发动攻势,第二次世界大战远东战事全面展开「日军袭击珍珠港,是在夏威夷当地时间1941年12月7日清晨。美国对日宣战,是在同日美国东部时间。此时,远东时间已是12月8日」。
我们荷兰的武装力量也立即对抗日本侵略。父亲报名到海军服役。但是不幸我们的力量太小,完全不足以阻挡日本人的战争机器。很快,荷军便被赶回本土的岛屿。对主岛爪哇的争夺战,起始于2月28至3月1日的夜间。其后每天都有战斗。
就在日军入侵爪哇之前,我们得知父亲服役的舰只已被击沉。就算他得以幸存,现在也是日军手中的战俘。在此之后,母亲变得心烦意乱、悲痛不可终日。她在3月5号,丢弃我们自杀解脱。也就是在那一天,日本人击破我军匆忙构成的最后防线,攻占巴达维亚。
我根本无法同叔叔或婶子联系。是我们好心的邻居帮我埋葬了母亲。同她一起掩埋的还有很多战死者。他们为了扞卫自由而献出了生命。
3月7日,我们得知日本人已经不战就凯旋进入苏腊巴亚。那是荷属东印度群岛总督被迫投降的结果。
我们的学校立即被查封。荷兰人中,愿意同日本人合作的,被授予特殊的臂章以示识别;不愿效忠者,则被送往集中营。结果,在两个月之内,很多荷兰人被关进集中营。尤其是那些社区或政府的领袖,都被一网打尽。但这没有牵扯到我和我的大多数学生朋友。很明显,日本人还顾不上我们。
4月11日,占领军当局发布命令,强制所有非日本血统的人进行登记。这改变了所有的一切。
当时,我住在我的朋友玛姬家里。玛姬和我都去登了记。因为据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食物配给,或者找到工作。岂知到了6月底,我俩都被网进了集中营。
集中营的生活条件非常简陋。
我们只有有限的食物和勉强的栖身之地。进去不到两周,我便瘦了好几磅。集中营中很多人开始生病。就在此时人们听到有关劳工营的传言,说那里的人有丰富的食物,甚至还有工资。可巧,一个星期五的上午,就有日本官员来到集中营招募工人。
所有的人都排队应征。结果我和玛姬,以及另外两个和我们同校的女孩安妮和琳达入选。
我们被推上大卡车的蓬舱,带离集中营。车篷紧闭,我们不知正被送去何处。但行车的时间长达数小时。人群中有谣言猜测,我们正被送去日本军营,为士兵准备饭食或者浆洗衣服。
我则对到底要做什么工作毫不关心。
我只清楚一个明显的现实:如果不设法离开那个集中营,就会庾死其中。可怜像我这样幼稚的女孩,对世事的险恶一概无知。一心幻想自己将用工作来挣钱;做梦也没有想到其中包含的危险。
当天晚上我们一行在三宝垄「Semarang,印度尼西亚爪哇岛北岸港口城市」的一个旅馆下榻。四个女孩挤在一间小房间的两张床上。就是睡觉的时候也有士兵监视。
我们质问,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一定空间,保护隐私?他们只是简单回答说,那是上级的命令。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我们又被推上卡车继续最后的旅程。
我们被送到苏腊巴亚市工业区内的一幢大房子。房子位于一个兵营外面,那是我们的住处。内中有很多窄小的房间。一间房间被分配给一个女孩。房间除了窄小,也没有什么家具。一床、一椅,一个小衣柜和一张床边小桌,就是全部的陈设。除了我们,房子里已有大约十个从韩国来的女孩。
由于旅途劳顿,我倒在床上便立刻进入梦乡。
我大概睡了不少时候,到琳达叫醒我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我嘟嘟哝哝地回了一句『我不饿』,便又反身再睡。直到深夜才被一个进入房间的日本军官惊醒。
他的年纪不轻,大约五十岁左右,配有上校军衔。看起来是邻近的军事基地的指挥官。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基地是一个军事研究设施,叫做『アンチ流行给水ユニット』,即防治流行病净水供应部队。该设施有数百名军人,名义上是在进行预防传染病的研究。实际上,广为接受的谣传说,他们真正进行的是生化武器研究。基地内还有一个专门的小监狱,用来关押做为实验对象的受害者。
上校一言不发,示意我跟他走。他带我离开小房间,来到街上,向不远的另一个庞大的水泥建筑走去。它看起来像一座仓库,石头墙、粗木地板、高横梁天棚。除了一间大屋,整个建筑空空如也。
我被带进那间屋子。看见里面有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刑具。他们把房间布置成一个中世纪的刑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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