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他们,我在乎的是你!只要你愿意化敌为友,这些人,不都你说了算吗?”
范闲甫一睁眼,就看到二皇子双眸微红,死死地盯着自己。
“两条路,要不然和解,要不然,杀你!”
“你说什么?”
范闲不自觉伸出手去触碰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却堪堪在碰到对方刘海时停下。
他不敢再进一步了,他怕伸出去的手再次落空。
李承泽被他这一举动给整懵了,他想不明白,范闲眼中的憎恶和仇视,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委屈和……哀怨?
“我说,要不然和解,要不然杀你!”
“不是这句,是上一句。”
虽然不知道范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李承泽还是十分有耐心地又说了一遍:“我不在乎他们,我只在乎你!”
“哈!”
范闲短促地笑了一声,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上前一把将李承泽抱在怀里。
“我就知道是我又做梦了,不然你怎么会说在乎我呢?”
“这是……什么章程?”
太子还未进门,就看到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身影,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可再探头一看,那被范闲死死抱在怀里的,可不就是处处和自己作对的好二哥吗?
怎么回事?
难道这俩人趁自己不在,已经勾结到一起了?
太子的心一寸寸往下沉,他不敢想象,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二哥到底许诺了范闲什么,以致于范闲都开始跟他搂搂抱抱了。
他试图用眼神询问在场的人,可在场的除了范思辙和王启年,剩下的都是李承泽的人,没人会解他心中疑惑。
“二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啊?”
心中的念头千回百转,太子最终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去拉开两人。
“来来来,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太子才把李承泽从范闲怀里扒拉出来。
被太子按着坐在凳子上,李承泽还是有些头脑发蒙。
这范闲,怎么眨眼之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哎哎哎,你到这边来坐。”
眼瞅着范闲就要在李承泽旁边落座,太子急的一脚踹翻范闲腿边的凳子,硬拉着范闲到另一边的软榻上坐下。
“太子?不愧是你,在我的梦里也是这么讨人嫌。”
范闲嘟囔一句,一把甩开太子,顺手抄起紫檀平角条桌上的葡萄,几步走回李承泽脚边蹲下,双手捧着葡萄送到李承泽面前。
“这次来看你,特意给你带的葡萄,快尝尝。”
“你发什么疯?”
按照一开始两人剑拔弩张的架势,李承泽都怀疑他是在葡萄里下了毒,要毒死自己。
“快尝尝!”
范闲见他半天不动,索性自己摘下一颗葡萄就往他嘴里塞。
“唔?”
李承泽越发怀疑葡萄里有毒了,他死死闭着嘴,不肯吃下范闲给的葡萄。
范闲不依不饶,细长的手指捏着葡萄,抵在李承泽嘴边,非要喂给他吃。
李承泽忍无可忍,张口就往范闲手上咬去。
“啊!”
李承泽这一口饱含怒意,结结实实咬在范闲手腕上,疼的范闲也顾不上葡萄了,蹭的跳起来甩着手缓解疼痛。
“李承泽你真是狗咬吕洞宾啊!我好心给你带葡萄吃,你还咬我?疼死我了,疼……等等,疼?做梦怎么会疼呢?”
李承泽看着自言自语的范闲,感觉这人可能是和范思辙一样,也被驴踢了,且有很大可能,他的脑子被驴给踢坏了。
“二哥,他说你是狗。”
太子不放过一丝挑拨离间的机会,管他现在什么局面呢,先给二哥这火上浇点油再说。
“我要是狗,那你是什么?狗的弟弟吗?”
李承泽没好气地白太子一眼,长袖一甩,抄起手就往外走。
左右今日这场闹剧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再待下去也毫无意义,至于范闲,还是留他再多活几日吧。
“嘿哟,还得是我二哥啊,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太子尬笑一声,几步追上李承泽,试图再挑拨几句。
“哥!”
身后忽然传来范思辙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几人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只见范闲双目紧闭躺在地上,范思辙正跪在一边哭天抢地。
“哥哎,你要死可不能死在我这抱月楼里啊,要不然我这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呢?”
“二哥,你把人咬死了?”
太子一脸惊讶地看看范闲,又看看李承泽,复又折回去蹲在地上,伸出手指去探范闲的鼻息。
李承泽看见他这一幅故作痴傻的样子就烦,骂人的话在嘴边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憨货!”
丢下这两个字,李承泽带着范无救,径直下了楼坐上马车回府。
“殿下,那滕家母子,是放还是不放?”
范无救的声音透过帘子传来的时候,李承泽还未从刚才的拥抱之中回过神来。
“殿下?”
“啊?给那孩子找最好的夫子,派人暗中监管起来,这人还是捏在我手里的好。”
“是!”
“动作小点,孤儿寡母的,别给人吓着了。”
吩咐完,李承泽又抱着膝盖神游天外。
这范闲,到底在搞什么鬼?
怎么去了趟北齐回来,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呢?
“承泽,承、咳咳……”
“大人,大人您醒了?”
"王启年?承泽呢?"
“这……”
王启年将头探出马车外四处张望一番,又啧啧地转过来看着范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您这怎么还是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啊?”
范闲根本无心理会王启年,他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腕上深红的牙印,另一只手试探性按压在牙印上。
“嘶~”
有点疼,但不确定!
“啪!”
范闲一狠心,狠狠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确定了,很疼,不是在做梦!
自己手上的这个牙印,确实是李承泽咬的,他还没死!
不对啊,李承泽确实造反失败,已经服毒死在自己怀里了啊。
可是如果李承泽死了,那自己手腕上这个牙印又是哪来的?
范闲调动一丝真气游走全身脉络,探查自己的心脉,九品?
悬空庙刺杀之后,自己丧失真气,苦练天一道心法许久,才恢复心脉。
后来自己又在大大小小无数次刺杀之中淬炼,进而大成,实力已达九品巅峰。
怎么现在,又变成九品了?
难道这具身体,不是自己原本的身体?
难道自己醉死在李承泽坟头,又重生了?
这个认知,让范闲心中一阵澎湃,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是不是也想让他将李承泽从这片泥沼之中拉出去?
范闲这一连串动作下来,直接让王启年看傻眼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去抱月楼找二皇子对峙的,结果到了就抱着人家不撒手,现在又捧着二皇子给咬的牙印痴笑起来了?
坏了坏了,这小范大人不会真的如二皇子所言,疯了吧?
王启年摇摇头,叹口气出去驾车。
得赶紧把小范大人带回京都,到时候找费老给他抓点药,好好治治他这疯病。
这边王启年风驰电掣驾车,另一边,范闲手指摩挲着李承泽咬的牙印,兀自出神。
范闲在想,李承泽之于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
是Yin狠毒辣的二皇子?是势均力敌的死对头?还是针锋相对的宿敌?
范闲也说不清楚,只是无数次醉倒在李承泽坟头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和李承泽初见的场景。
李承泽光脚蹲在软垫上,听自己给他讲一见钟情,彼时二人也是真的一见如故。
李承泽死后,范闲坐在椅子上,也会下意识两脚踩在椅面上,双手抱膝而坐,那时他才明白,李承泽不是喜欢这个姿势,而是这个姿势能带给他安全感。
李承泽啊,从来都是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
范闲也后悔,自己怎么就没能力救他呢?
要是自己不打压他那么狠,要是自己脸皮再厚一点,把自己的想法坦白给他,他是不是就不会死的那么决绝了?
答案是否定的,无论再来多少次,李承泽都会选择服毒,他宁愿死,也不愿苟延残喘于世。
李承泽有自己的傲骨,这点傲骨支撑着他和太子斗,和范闲斗,和庆帝斗,甚至是和自己斗,但是这点傲骨无法支撑着他在泥沼之中活下去。
他不会放过敌人,更不会放过自己。
他就是这样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
“既然你一定要拿命争个输赢,那这一次,就让我来舍命陪君子好了!”
范闲蜷缩在马车上,双手抱膝,脸死死贴在腿上。
经年累月的执念,早已在心底生根,伸出一丝一缕的嫩芽,将他一整颗心都紧紧包裹住,以至于李承泽死后,每每午夜梦回,都是初见他的那惊鸿一眼。
真好,又见到你了,活生生的你!
从王启年口中了解到眼下正是自己出使北齐归来之际,范闲迅速在心中复盘了之后将会发生的事。
自己这波假死欺君,消息已经传的庆国皆知,上一世自己是忽悠了北齐大公主帮忙,再加上带回了庄墨韩藏书,才勉强平息了自己的假死风波。
前路已经摆在眼前,无需再另作他想。
范闲如法炮制,说服了言冰云,又忽悠了北齐大公主之后,跟随北齐的车队进城。
“久未谋面,你瘦了。”
这句话李承泽上辈子也说了,当时自己是什么反应呢?
当时自己只觉得李承泽虚伪,却忽略了他眼中隐藏极深的那抹关心。
这一次,范闲张开双臂,结结实实给了李承泽一个拥抱。
“你也瘦了。”
爱意无法宣之于众的时候,简单的关心就是最好的表达。
李承泽比范闲大三岁,自然要比他高上一些,身量却比范闲还要单薄许多。
范闲双臂圈着李承泽的脊背,不似自己想象中的温软,倒是骨头硌的他手臂隐隐犯疼。
“我刚才看见他,也是这么说的。”
太子适时插话,扯着范闲衣袖,把他从李承泽身上扯下来。
李承泽眨巴眨巴眼,反应过来太子说了什么之后,没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
“二哥笑什么?”
李承泽摇摇头,勉强止住笑意,拍拍范闲的肩膀,又留给太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带着范无救扬长而去。
“臣也告退了。”
范闲抱拳行礼,紧走几步上了李承泽的马车。
“你要干什么?”
范无救横刀挡在帘子前,阻止范闲入内。
“殿下,臣来赴您的风月之约。”
“让他进来。”
李承泽的声音懒懒透过帘子传出来,范闲掀帘入内,李承泽正歪在软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范大人这么有雅兴?是想好选哪条路了吗?"
范闲摇摇头,蹲坐在李承泽旁边,拿起矮桌上的葡萄,慢条斯理地剥皮挑籽。
“可惜了。”
李承泽叹息一声,望着范闲头顶的发旋出神。
一时间,马车内静的落针可闻。
“臣从来没有想过与殿下为敌。”
范闲终于剥好了葡萄,他将葡萄送到李承泽嘴边,李承泽下意思张开嘴巴,由着范闲将葡萄放进自己嘴里。
“甜吗?”
“甜。”
太乖了,乖的不像李承泽。
像一只惹人喜爱的小猫。
范闲强忍住揉他脑袋的冲动,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李承泽嘴边移开。
他的唇沾了葡萄的汁水,色泽艳丽,动人心魄。
李承泽绝对是狐狸变的,否则自己在面对他时,心中怎么总会有这种难言的悸动呢?
范闲忍不住又笑了一下,李承泽在自己心里就不能是个人吗?怎么一会儿觉得他是小猫,一会又觉得他是狐狸呢?
“二殿下,陛下口谕,宣范闲同诸皇子入宫觐见。”
一队内侍拦下了李承泽的马车,也打断了范闲的胡思乱想。
“这么着急见你,怕是要重罚。”
“殿下不必担心,臣假死欺君,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我是担心陛下不会真的罚你。”
“殿下希望我受到重罚?”
李承泽歪头,露出一个微羞的笑容来。
范闲也歪头,双眼直视李承泽,逼得李承泽率先别开眼去。
他对李承泽是什么心思呢?
范闲自己也说不清,不过李承泽对自己的心思,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反正张飞不会用李承泽看自己的那种眼神去看关羽。
在席间等了许久,范闲才在侯公公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过来。
“臣范闲,谢陛下,恩赐廷杖。”
“坐下吧。”
“臣范闲,谢陛下赐座。”
得了庆帝的允许,范闲才挪动双脚,坐在李承泽对面。
“哎呀,啊……”
范闲tun部刚挨到矮凳,就怪叫着又弹起来一下,而后又咬牙坐端正。
李承泽紧抿双唇,竭力压下自己到嘴边的笑意。
这范闲,挺会装。
“今天和大家一起吃个饭,顺便听听范闲的北齐之行,有什么奇闻轶事。”
庆帝一开口,范闲就看见李承泽十分隐晦地撇了下嘴角。
范闲心中暗笑,却还是顺着庆帝的意思开口:“回陛下,北齐一行……”
“朕只关心,神庙的情况。”
这个老登,刚还问有什么奇闻轶事呢,眨眼间就又只关心神庙了?
性格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复杂多变。
范闲把神庙真实存在,就在极北之地、雪原之中的消息透漏给庆帝。
之后就低下头装鹌鹑,任由大皇子和庆帝讨论着要灭了北齐。
庆国早就已经烂透了,且北齐有苦荷这个大宗师坐镇,就凭庆帝这三言两语就灭了北齐,那还真是痴人说梦。
“范闲,还有什么呀?”
“回陛下,”突然被点名,范闲也是愣了一下,才起身跪在地上。
“沈重临死前向臣交代,北齐锦衣卫,常年与我庆国有走私往来。”
李承泽夹菜的手顿住,眼神逐渐变得Yin冷,牙齿咬的死紧,才不至于失态。
“而我方行此事者,就是……”
范闲满意地看一眼李承泽捏紧筷子的手,才慢悠悠开口:“长公主!”
李承泽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一眼范闲,继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急忙夹菜放进口中,借此来掩饰自己的惊慌。
庆帝的眼神晦暗不明,视线从范闲身上,移到李承泽身上。
与北齐走私一事,庆帝心知肚明是李云睿和李承泽一起做的。
可是范闲今日却只说出了李云睿,把李承泽撇的干干净净的,倒是让庆帝摸不透他的意图了。
范闲与老二一向不和,此时不咬出老二,莫不是在布更大的局,静待时机一击毙命?
李承泽这么好的一块磨刀石,庆帝哪舍得让他就此出局呢。
“走私一事,就交给……你来查证吧!”
庆帝手指一点李承泽,算是把这件事给定下了。
“儿臣遵旨。”
李承泽颇感意外,愣怔一瞬之后,急忙起身行礼。
庆帝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笑,趿拉着鞋子走了。
“陛下对二哥,可真是恩宠有加啊。”
太子悠悠一句话,引得席间几人纷纷侧目看向李承泽。
李承泽对着范闲举起酒杯,笑得意味深长:“这可都仰赖于小范大人呐。”
“殿下过谦了。”
范闲举杯和李承泽相碰,二人相视一笑,一同饮尽杯中佳酿。
太子眼神幽幽,拳头悄然攥紧。
“本宫竟是不知,范闲什么时候和二哥这么亲近了。”
“臣与二殿下一见如故,虽多年未见,但臣这心里,却是常常记挂着殿下的。”
范闲拿起桌上的葡萄,剥皮挑籽,送到李承泽面前。
李承泽略一挑眉,抬手拿起葡萄递给太子:“小范大人亲手剥的,想来会比一般的葡萄要甜,太子尝尝?”
“本宫不爱吃葡萄,二哥还是自己享用吧。”
太子脸黑如墨,冷冷剜一眼李承泽,拂袖而去。
大皇子摇摇头,带着三皇子往后宫走去。
“啧~”
李承泽看似遗憾地收回手,自己吃下了那颗葡萄。
看李承泽起身要走,范闲赶紧伸手抓住李承泽的衣角。
“殿下,臣刚受了廷杖,行动不便,烦请殿下送臣一程。”
李承泽点点头,伸手扶起范闲。
范闲握住李承泽伸来的手,借力起身,顺势倒在李承泽身上,将胳膊架在他脖颈上。
范闲撑着李承泽,一瘸一拐地走在深不见头的宫道上。
“小范大人这是决定和解了?”
“殿下如果能和长公主保持距离,我许你一世平安。”
李承泽脚步顿住,偏头看着范闲极为认真的眉眼,漂亮含情的双眼眨巴眨巴,眨得范闲心都软了几分。
“就这?只要我和姑姑保持距离,你就同我和解?”
李承泽似是不信,长眉微蹙,面上一片狐疑之色。
范闲郑重点头,眸子晶亮,看上去很是期待李承泽的答案。
“这有何难?不就是和姑姑保持距离嘛,在我看来,谁都不及你重要。”
这下换成范闲剑眉轻蹙了,他不敢相信李承泽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谁都不及你重要?
这是李承泽会对他说出的话吗?
虽然他看的出来李承泽对自己心思不纯,但是上一世的李承泽,可是到死都没有对自己服软低头的。
“嘶~”
范闲倾身,将额头贴上李承泽的额头。
“你做什么?”
李承泽呼吸都乱了几分,慌乱地往后仰头,避开范闲的贴近。
“你也没发热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李承泽脸色一变,一把甩开范闲的胳膊。
感情自己的真心剖白,在范闲看来,跟发热时候说的胡话无异?
李承泽冷笑一声,双手抱臂快步离去,连背影上都写着生气二字。
范闲猝不及防被他甩开,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虽然不知道李承泽为什么炸毛,但他还是快跑几步追上了李承泽。
“殿下,臣可是伤员,您丢下伤员走的这么快,不合适吧?”
“伤员?”
李承泽抱臂打量范闲一眼,突然欺身靠近,唇边漾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范闲心中警铃大作,还没猜到李承泽的意图,就看见李承泽抬起了一只手。
“啪!”
李承泽一巴掌拍在范闲屁/股上,惹得范闲瞪大双眼看着李承泽。
“李承泽你……”
“怎么不疼死你。”
李承泽丢下这句话,扭头上了范无救驾来的马车。
车轮碾过宫道,留下一连串的咕噜声。
李承泽的马车都走远了,范闲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被李承泽给调戏了?
“咳咳!”
范闲揉揉发烫的耳朵,四下打量一番,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才做贼心虚地捂着发烫的脸离开。
我这脸皮一向挺厚的,怎么面对李承泽这个妖Jing,还是有些无力招架呢?
范闲出了宫,第一件事就是去监察院找陈萍萍。
看见坐在轮椅上的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时,范闲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在宫里受委屈了?”
“没有,只是很久没见您了。”
范闲声音哽咽了几分,他咬紧牙关,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从上辈子算下来,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陈萍萍了。
陈萍萍听了他的话,哈哈一笑,只当他是在撒娇。
范闲觉得这个世界癫成了自己不敢想象的样子。
上一世,滕梓荆并没有死在牛栏街刺杀中,反而一直活得好好的,和夫人一起生活在范府中。
可是刚刚范闲竟然在王启年和陈萍萍口中得知,滕梓荆在牛栏街为保护自己,被程巨树给杀死了。
而自己也因为滕梓荆之死,对二皇子恨之入骨,与他明争暗斗,针锋相对。
上一世,范闲并没有遇到老金头,抱月楼也没有活活打死一个歌姬,虽然抱月楼并不是什么清雅之地,但到底只是个普通青楼,里面也没有闹出命案来。
牛栏街刺杀一事,幕后主使乃是李云睿,李承泽只是作壁上观,顺水推舟而已。
再说那抱月楼,是三皇子和范思辙合伙经营的,虽是李承泽给出的主意,但那拐卖人口、草菅人命的官司,也算不到李承泽头上去。
但为什么周围所有人都默认自己和李承泽已经斗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呢?
上一世,自己选择和李承泽站在对立面,为的是把他从这滩泥水里打捞出来,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李承泽死。
李承泽这样水晶一般的人,手上不该沾染半分血腥,他应该像天上明月一样,温柔清绝、不染纤尘。
直到李承泽服毒死在他怀里,范闲才发觉自己错的离谱,李承泽被困在泥沼之中太深太久了,早就没有了挣扎的余力。
自己拼尽全力把他往外拉,泥沼之中也有好多只手拉着他下沉。
太子、长公主、庆帝……
李承泽不愿夹在中间,被他们往两端拉扯,于是疲惫就成了他的常态。
这些人一日不死,李承泽就一日爬不出这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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