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得我态度有什么问题,忙着呢。”
赶在庄镇山拍桌子骂人之前,庄鑫烁把电话挂了。
父子俩再次不欢而散,庄鑫烁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返回办公室。
李硕低着头正忙着在微信上跟一个合作单位扯皮专题报告的事,余光瞥到庄鑫烁从外头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明明庄鑫烁脸上没什么表情,李硕不知怎的就是觉得他不太高兴。
“小庄。”李硕扯着他的袖子,叫住他。
庄鑫烁立刻换上惯常的笑脸模样,微微弯腰,轻声问:“怎么了?”
“不开心啊?嘴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
【??作者有话说】
分手倒计时~
照烧鸡腿
庄鑫烁一愣,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怎么会?”
李硕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确认没找到任何破绽,才松开他的衣袖:“哦,那没事了,你忙吧。”
庄鑫烁在办公椅上坐下,隔着片磨砂玻璃,转过头盯着李硕模糊的侧脸看。
他不知道在和什么人聊天,键盘敲得噼里啪啦,恨不得每下都敲在电脑屏幕那头某个人的脑袋上。
庄鑫烁那些在胸腔中不停翻腾的激烈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
庄鑫烁收回视线,落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桌面上办公软件正打开着一份pdf文件,文件底部有个李硕的亲笔签名,狗爬似的。不仔细辨认,真认不出来那是“李硕”两个字。
庄鑫烁没憋住笑,声音有些大,引来李硕的侧目。
“笑笑笑,笑个屁笑!赶紧问问建设单位可研报告编好了没,项目马上启动了。”
庄鑫烁抿着唇答应了下来,眼睛里的笑意还在不断往外溢着。
“哥,你这个签名……挺有艺术感。”
李硕伸长脖子,越过玻璃格挡瞥了一眼庄鑫烁的电脑屏幕。
他在庄鑫烁后脑勺上重重拍了一记:“让你跟建设单位联系,你乱看什么呢你!”
庄鑫烁吃痛地捂着后脑勺:“好好好,马上问。”
刚把可研报告要来,后排传来一阵聊天的声音,庄鑫烁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三十三分。
李硕难得晚上不加班,他站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
庄鑫烁诧异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晚上跟老周一起去吃饭,他刚出长差回来,我俩难得凑到一起。”
庄鑫烁绷着嘴角:“是吗?”
两人说话的功夫,安沁从张启恒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安沁看见李硕拿着车钥匙正准备要下班,阻止道:“李哥,下不了班了,张总说等下开个会。”
按照张启恒的行事作风,下班点开会这种招人恨的安排不会出现在他们部门。李硕猜想着是不是项目上出了点什么问题,他皱着眉问:“出什么事了?”
安沁把一摞文件递给李硕:“刚刚涟阳县的覃姐发来的,说是因为政策原因涟随线的报件被退回了。”
涟随线的高速公路是今年土地咨询服务部最复杂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项目,上头的领导很重视,千叮咛万嘱咐必须严格按照工作计划安排推进项目。二部的同事忙活了大半年,卡着最终节点上报了,李硕当时还替他们松了口气。
这临了要拿批文了被退件,对整个部门来说都是个沉重的打击。
李硕不是丁小庄
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庄鑫烁把车停进车库,进了家门。
庄镇山还没睡,庄雁鸣坐在沙发上跟庄镇山聊着天,庄昭炀站在一旁,抱着个苹果在啃。
看见庄鑫烁进来,庄昭炀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
“开了个会。”
庄镇山冷哼一声:“开会?别是又去哪儿鬼混了吧?”
庄鑫烁换鞋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庄镇山。过了片刻,他咧着嘴角,露出一口白牙:“哟,您在我身上装监控了?怎么知道我刚从床上下来啊?”
庄镇山“嚯”的站起身,指着庄鑫烁:“不争气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琢磨着那点男欢女爱的事儿,让你进公司学点东西,学什么了?你一辈子就这么烂糟糟……”
“爸!”庄雁鸣打断了庄镇山,“你误会老三了,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他的车还在公司停车场停着。”
庄昭炀连忙丢掉手里的果核,拉着庄鑫烁就往楼上走:“走走走,回房间。”
庄镇山听完庄雁鸣的解释,火气烧得更旺:“我真不知道咱俩谁是老子,你要能好好跟我说两句话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
庄鑫烁被庄昭炀拉着刚上了两层台阶,听见庄镇山的话他又停下了脚步,转头冲庄镇山冷冷地笑了一声:“您怎么跟我说话,我不就怎么跟您说话吗?”
“老二!带老三回房间!”庄雁鸣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沉着声音对庄昭炀说道。
“走走走,别说了。”
庄昭炀连拖带拽地把庄鑫烁弄回房间。庄鑫烁进了门,用力地把门摔上,发出巨大的一声响,庄昭炀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吃枪药了?爸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两句就让他说两句呗,怎么还跟他呛上了?”
庄鑫烁胸膛剧烈起伏着,因为那只鸡腿生出的怒气在和庄镇山的这场争执中愈燃愈烈。
“Cao!”
庄鑫烁抖着手指,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他没理会身边的庄昭炀,走到阳台上,站在夏末微凉的风中沉默地抽烟。
院子里那座小天使喷泉还在不停哗哗流水,庄鑫烁看着它突然想起了十二岁自己刚刚回到这个家的时候。
他穿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身衣物,带着憧憬和忐忑下了车。路过这座小喷泉时,盯着里面的几条金鱼看了很久,这样新奇的东西在村子里是没有的。庄鑫烁和麦田,和夏天一茬一茬的蝉,和路边的野草,和村里的小溪流一起长大,那时他还不懂什么叫做亏欠。
他只是感激,感激他的亲生父母终于想起了他,把他从那个寄养的家里接来和他们团聚。
他带着万般的期待坐上了村子里鲜少见过的高档轿车。在这之前,他只坐过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的电动三轮,经过坑洼不平的路面时会颠得屁股疼。但小轿车就不会,车垫是那样柔软,即便开过凹凸不平的乡间土路,上下颠簸也是轻柔的。
他以为他的幸福来了,自打他念书识字起就渴望过的家庭的温暖在那个叫做南城的大城市里冲他微笑着挥手。
他带着羞涩和不安见到了过去那些年里寒暑假才会见一两面的哥哥们,见到了严肃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他的大哥已经大学毕业,二哥刚参加完高考,两个哥哥站在漂亮的别墅门口微笑看着他。
他们身上的衣物是那样的光鲜亮丽,光鲜亮丽到庄鑫烁忍不住想跳进院子里的喷泉池里,狠狠洗刷一下浑身上下沾满的泥土。
 p;那时他还不叫庄鑫烁,村子里的人都叫他丁小庄。
他以为他能获得幸福,这种幻想在进入初中照片
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李硕刚把车停在车位上。
他的心情不错,哼着歌点开和庄昭炀的聊天框,先是看到庄昭炀发来的两条文字信息。
“跟你分享个八卦。”
“老周真不地道,谈恋爱了也不跟咱们说。”
后面附上了一张周煜白微笑着替他对面的女孩儿拂起脸侧碎发的照片。
车内欢快的歌声戛然而止,李硕对周煜白因为短暂的分离而生出的期待感和想念也随着这张照片瞬时蒸发。
车内一片黑暗,李硕抬头,借着车库昏暗的照明灯,在挡风玻璃上看见了自己惨白的脸色。
有十来分钟,他什么都没想。
缓过神,他给庄昭炀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昭炀,照片你什么时候拍的啊?”李硕语气很轻松,“真不真?老周真谈恋爱了?”
“那还能有假?我亲眼看见人小姑娘亲亲热热地挽着他胳膊,又是夹菜又是倒茶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当时怕打扰他约会就没过去跟他打招呼,后来出差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翻相册才想起来。”
“哦。”李硕的指尖陷入掌心,“挺好的,那这一圈人就剩我自个儿单着了。”
“你知道就行,赶明儿我攒个局,给你多介绍几个优质男青年,你天天这么飘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李硕笑了笑:“行。”
挂了电话,李硕伏在方向盘上缓了半天才把那阵疼痛缓过去。
一年前,李硕被周煜白的那句“跟你表白,是我做过最有勇气的一件事”给打动了。他在周煜白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以大众的眼光来审视自己,要求自己,这也曾是李硕意识到自己性向与众不同时走过的路。
所以他有耐心,他愿意帮助周煜白慢慢从那个牛角尖里退出来,接受最真实的自己。
可他太自以为是了。
他想拯救和他当初一样陷在泥淖里的周煜白,周煜白却在李硕毫无保留的倾情付出中时刻给自己留着后路。
恶心,恶心极了。
刚刚硬塞进胃里的食物不停翻腾,李硕冲下了车,狂奔了十来米后找到一个垃圾桶。
他扶着墙把胃里的食物残渣吐得一干二净。
直到吐无可吐,呕出一滩酸水,他才慢慢站直身体,点了一支烟冲了冲口中难闻的味道。
抽完烟,李硕把烟头按灭丢进垃圾桶,进了电梯。
进了家门,周煜白还没睡,正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看电视。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转过头:“回来了?”
李硕走过去,站在茶几边俯视着他。
李硕神色平静,一双黑沉的眸子里映着两道周煜白的身影。周煜白轻声问:“怎么了?累了就快去休息吧。”
他没说话,翻出那张照片,把手机放到周煜白面前。
李硕一眼不错地盯着他,因此周煜白那一瞬间瞳孔的震动和慌乱没有躲过他的眼睛。
“你……哪来的照片?”
“你想解释吗?”说完这句,李硕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算了,不用解释。”
李硕抬起步子就往门外走,周煜白拽住他的衣袖:“你别走!”
“这个女孩儿是家里介绍的相亲对象,我和她只是逢场作戏为了应付家里,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李硕回过头看着他,“逢场作戏?那你演得真够真情实意的。她知道你是个同性恋吗?”
周煜白垂着头,直到客厅挂着的时钟秒针走了一整圈他才把“不知道”三个字说出口。
说完又抬起头看着李硕,哀求道:“求求你了,李硕,别走。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原本就打算过一两个月告诉我爸妈,我和何娴性格不合已经分手,只有这样他们短时间内才不会再来催我结婚,我真的压力很大,你知道的!”
李硕甩开周煜白的手,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一般,难以置信地开口道:“这次应付完你爸妈,下次呢?你还等着我去喝你结婚的喜酒,做你的地下情人是吗?我他妈没这么下贱。”
“要不是看在咱俩在一起这么久的份上,我的拳头已经锤你脸上了。”
“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是个双,是劈腿了,那样我心里还好受点。”
“你太让我恶心了,周煜白。”
周煜白脸色白得像纸,恶心两个字像给了他当头一棒,锤得他眼前发晕。
周煜白和李硕在一起的这一年里,李硕的百般体贴和退让是常态。周煜白害怕的东西有很多,唯独没担心过李硕会离他而去。
李硕从不羞于在人前展示他同性恋的身份,以他的优越的外形,围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多不胜数。周煜白曾经把他的担忧告诉过李硕,李硕为了安他的心后来连酒吧都不怎么去了。
能遇到一个全身心待他好的人不容易,他当然想和李硕一直相守下去。但父母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大山,周煜白在一次又一次父母的逼迫下,只好妥协去和何娴见了面。
他打定主意,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后面再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不是这张照片,甚至等他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何娴,李硕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在极度慌乱和李硕的言语刺激中,周煜白开始口不择言:“什么恶心?!你难道不能理解我吗?你知道被人按在肮脏的厕所地板上,书上被人写满二椅子是什么感受吗?我害怕有错吗?!你能接受别人对你的指指点点,我不能!我爸妈也不能!”
气氛凝滞,连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都仿若静止。
过了很久,李硕才轻声开口道:“我知道那是什么感受,老周。我经历过,所以你对我们关系的隐瞒系的隐瞒我全盘接受了,我理解你愿意去等那个能跟你一起并肩站在阳光下的时刻,但你太让我失望了。人之所以称为人,是因为人能站着,但凡站着,脚底下就该有根线。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还要我来教你吗?我和那个女孩儿都不该承受这样的伤害。我不会原谅你。”
“你做了这个选择,这就是选择的后果。成年人了,不要闹得太难看,明天我来搬家。”
李硕转头就走,走到玄关时,他再次对周煜白说道:“跟那个女孩儿说清楚,别让我觉得这一年来的付出都是喂了狗。”
周煜白伸出手指在虚空中握了握,只抓住了一把空气。
“我是爱你的。”周煜白小声说。
开门声响起,周煜白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冲着李硕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喊道:“李硕!我是爱你的!”
可李硕没再回过头。
下了楼,一直激荡的情绪还在胸腔里熊熊燃着,李硕拿出手机给杨臻打了个电话。
“在哪儿呢?”
杨臻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刚从畔南回来,累了个半死。”
李硕又问:“铭远呢?”
“去宁市了,怎么了?”
“没事,那你赶紧休息吧,回头一块儿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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