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张斐依然记得从人群里望过来的那双眼睛。

    清澈的，直到浑浊的；年轻的，直到长满皱纹的，没有改变的，是里面的光芒。

    也正是那一刻，张斐意识到，这具身体里，是另一个和他一样的灵魂。宇宙中有数万亿个星系，每个星系里有数百亿颗行星，即使是他们生活的这个帝国里，也要游历过十四颗伟大的星球，才能遇见另一个和他一样的灵魂。

    何其幸运。

    那天韩遂就这样向他走了过来，新修剪的头发露出乌黑的发茬，露着雪白的后颈。帽檐下的年轻军人目光坚定而羞涩，就这样把一个盒子递到他手里，说：

    “这个，送你……”

    耳边的声音听不到了，张斐知道有很多尖叫的声音。甚至有很多人离开自己的楼层，跑下楼来见证这一幕，轰动了校园，这可谓是，军理载入史册的一次表白了。

    因为大家从未见过韩遂的这个样子，刚走进来时还以为换了个人。直到大家从那熟悉的、还未褪去所有瘀伤的五官上认出是韩遂，才惊喜得要尖叫起来。

    这是、韩遂？

    他的长发在一夕之间剪掉了，那种孩童一般的Yin郁气质也随之远去，展露在人们面前的是一个清秀白皙的alpha军人，脊背刚毅，看张斐的时候，要微微低一下头。

    因为人群的欢呼他耳根甚至微微红了起来，清澈的目光不在意一样略扫过去，这一刻张斐却清晰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因为韩遂的手掌上甚至还包着绷带，但这不影响他身上那种果决而又纯净的复杂迷人气质。

    一个，比他更坚韧的人。

    无论经历多少挫折，他甚至没有迷茫过，雪负苍山，苍山不动。

    “这是什么意思，首席？”好奇的同学笑着问他，“里面是什么东西啊，首席？”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韩遂微笑着对张斐说。

    他站在beta面前，明明胆子大得要命，现在也像小学生一样略对着脚尖，但还是很自信。

    Alpha的长发完全剪掉了，现在只是和其他军校生一样的普通寸头发型，却显得十分干净，五官明晰。在人群里望过去，是会让少女心动的军官模样。

    张斐手有点抖地打开了盒子，身边的人甚至也期待地看着他，仿佛有一种光临求婚现场的诡异感觉。但张斐还是很干脆地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很轻，是古典的木质模样，里面放着一束修剪整齐的黑发。

    古人云，三千烦恼丝……长发里，仿佛是所有的思绪和情感，都归结于一人。张斐的手真正地抖了起来，因为他感觉韩遂在看着他，把一生的爱恋和情感，都奉献给一个人。

    “啊……！”

    “原来这是真的！”

    “原来真的会送头发！一生只送一次的头发！”

    如果……后悔了怎么办……

    张斐甚至问过韩遂。

    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韩遂说。这是韩家传统唯一的可取之处吧。把剪下来的长发送给爱人，只能送一次，即使日后分离、分散，彻底分开，也不会再还回来。

    人生有许多不可回头的错处……即使当初把头发送错了人……错就错了，不去后悔，就当是对唯一一次……倾注全部爱情和热意的纪念……

    韩遂的母亲……曾经也收过他父亲的长发……

    “咳……”韩遂轻咳了一声，虽然明明知道答案，还是想再问一句，问的时候，他眼睛带着笑意，也不敢看张斐的眼睛，说：“你想不想要？不想要的话，我就拿……”

    “当然要。”张斐说，他微笑起来，仿佛阳光照进山谷。

    无论何时他都处于一种迷茫之中，即使他找到了狙击这个生命的支柱，他好像也漂泊无依一样。一个耳光就可以把他打回原型。他外表坚强，内心却惶惶然。韩遂却用自己告诉他，无论经历多少苦难，那些都轻如鸿毛，轻装上路，回过头去，那都是你踏过的一路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