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秋涵捡起几张飘落于地的宣纸,递到王难手中。
“易之大人,”他低徊叹息,“想不到再见时竟是如此场景。”
王难从前与他并不相识,彼此只是遥遥见过两面,不明白这人为何像是与自己极为熟稔的样子。
时差境误,索性也就不必再讲什么虚礼了,王难正色道:“荀兄何故以大人相称,你我如今不过都是阶下之囚,虽则侥幸逃得樊笼,却也身如转蓬,流离无定。若不嫌弃,荀兄可以直接叫我易之。”
“易之,”青年从善如流,“你也唤我与微吧。”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半截花枝,放到王难手上。那花枝干枯细瘦,王难嗅了嗅,神色动容道:“是雪骨草?”
雪骨草乃是江湖中一味奇药,功效不下于人参雪莲。昔年望春山上那位神医最喜欢拿它入药,用到好处,据说可以活死人生白骨。传言当然略有夸张,不过雪骨草也确是神效。
“我身边只带了这么一点,应该也够用了。”荀秋涵将这半枝雪骨草放入口中嚼碎,再吐到手心里,敷在王难被银蝎咬破的红肿伤口处。
王难只觉一点沁人凉意从四肢冲入灵台,黯淡不明的视线陡然清晰了两分。看在眼里的事物仍然只有个模糊轮廓,却也让人安心不少。
映入眼中的是一道清逸身影,隐约能看出那是张只人特有的柔白面庞,正含了点笑意注视自己。
“与微。”
他犹豫一瞬,还是叫出了口,心中颇有几分不自在。却见那人在他身前蹲下,将他垂在两侧的冰凉手掌拢入怀中,隔了衣裳紧贴着那片温热胸膛。
“你做什么?”
王难大惊,想要抽手,却因为身体实在虚弱,竟没有挣脱。那人抬眼看来,容色娴雅气度沉静,淡然道:“易之的手太凉了,且让我为你暖一暖。”
“这如何使得?”王难皱眉,“与微,快放开,你太折煞我了。”
青年垂眸不语,细长素白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双手,王难一时竟挣脱不开,只得任他握着。
“多谢你。”对着这位故国的同僚,他心中愧疚不已,实在不知该如何与其相处,便只能听之任之。
“先前在狱中多有冒犯,还望恕罪。”他虽然这样说着,却没有半分恳求宽恕的态度,反倒意绪消沉,很希望青年能够愆责自己一番,好稍稍熄却心中愧疚难安之意。
荀秋涵却笑了笑,柔声道:“那怎么能算是冒犯。”
他声音里带着低沉的沙哑,却又杂了一丝柔和而醺然的甜意,恍然如醉,不知不觉道出了心事:“在下对大人倾慕已久,得偿所愿,实为幸事,何谈恕罪?”
王难脸上错愕之色难掩,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易之,大人,”荀秋涵再也抑不住心中炽热情愫,将头伏在对方双膝之上,滚烫的侧脸埋在柔软衣料中不住摩挲,蹭出一片绮丽的酡红。“我想得好苦。”
“何故如此?”王难皱眉问道,语调低沉如石。
这清贵出尘的只人将一颗头颅伏于他膝上,肩颈至腰身纤软如细柳新枝,全是冀求攀折垂怜的姿态。
“大人或许不知,朝中百余只人,半数以上都曾为你心折。”
王难又是愕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受欢迎的人物。
“宣阳殿上,你把陛下骂得那样难堪,只为救下一个小小的御史。大人啊,你真是如日之辉,令人钦仰。”
荀秋涵感叹道:“也唯有你,会对一个毫不相识之人,赤诚以待。”
王难回想当日情景,也不禁微微一笑,说道:“那是陛下仁厚……”
他忽然哽住,想到故国已逝,想到而今处境,一时失却言语。半晌,颓然垂首,脸上现出惨淡的岑寂之色。
荀秋涵见他心绪如此低落,以至形销骨立,不由宽解道:“凡事莫要太过放在心上,易之又何必自苦?”
王难只是怔怔注视着前方,喃喃自语地说道:”不如尽欢,何必自苦?我知道的,从前他也这样劝我。”
“他?”荀秋涵见他如此神态,不由对那人生出些好奇,“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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