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ai我abo - 第六章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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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全被人像死狗一样拖到谢兰跟前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谢兰大刀阔斧地坐在那儿,手腕上缠着新买的紫檀木手串,很是温柔地问他:“小全,问你呢,你把简灵藏哪了?”

    简灵,就是简一的爸爸。

    张全张了张口,看着像是要说话,却实际只是在粗重地喘气。他的脑袋被开了瓢,浓稠的血正在缓慢地从他的额头往下滑。

    “哑巴了?”谢兰的声音猛地拔高,像重锤一样敲在张全的心上。

    “他,他……”张全的喉咙里卡着血痰,说话都说不清楚,“死,死了。”

    谢兰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意料之中的事。

    要是张全连这点手段都没有,那他也混不到现在这地步。

    “那怎么办?”谢兰问他,“人那么小一个,还没断nai呢,问我要爸爸,我上哪去给他找一个?”

    她抬手,拽起张全的头发,把他提到自己跟前,似笑非笑:“嗯?”

    张全也没想到自己也能在Yin沟里翻船。简一确实漂亮,但也实在没什么脑筋,整个人有种愚蠢的天真。

    他以为简一很好拿捏的。他还以为谢兰很快就会厌烦简一,他猜错了谢兰。

    张全的眼角被打破了,流的泪都是红的。他抖着唇说:“我也心慌啊,一条人命呢……都是马栋,兰姐你也知道,马哥玩oga都玩得很过……”

    这事其实说起来也不复杂。他想要简一,但简灵不肯卖儿子。

    简灵在那片儿很出名,人癫癫的,有股会拿刀砍人的疯劲儿,张全要真跟他硬碰硬,他干得出鱼死网破这事儿。

    张全也是狠,立刻搭上马栋这条线,直接把简灵父子给卖了。马栋看上的人,别管你卖不卖,你都得去伺候,张全不信他敢跟马栋叫板。

    结果这疯子还真敢。

    他一个人来的,根本没带他儿子,说他儿子生病在家,这回他先伺候马哥。

    他做鸡多年,风sao的体态看得人心里发痒,马栋立刻就答应了。后头马栋把人玩死了,还是张全去收的尸。

    简灵的身上没一块好皮,都是烫疤,脖子上的是麻绳的勒痕,紫中带红。那地方已经被完全玩裂了,脱垂的肠子流了一地。

    然而最终致他死亡的不是性虐的伤,而是插在胸口的一把水果刀。

    马栋捂着脖子,鲜血不断往外流打shi了他的手掌,黏腻一片。他刚刚差点被割了喉,就连那地方也被咬掉了一个蛋。简灵是个疯子。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痰到张全的脸上,这么评价简灵:“一匹难驯的疯马。”

    简灵的尸体还是张全处理的。他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闭不上,怎么盖都闭不上,就这么睁着眼被推进了火化炉。

    回去之后,张全一直在做噩梦,有时候半梦半醒之间,他就看见简灵坐在他床边,垂着脑袋,拖拉着他那肠子,想要绞死张全。

    他断断续续地说:“宝,小宝……”黑色的眼泪滴在张全的脸上,像是下雨。

    张全于是找了大师,供了尊佛像在家,总算是好多了。

    有时候他看谢兰,就会想,她难道不害怕吗?关于谢兰的传说里,她杀了很多人,一双手是在血里淌过来的。

    谢兰的笑意仍凝在嘴角,她说:“你怕什么?你胆子大得很。弄死人相依为命的爸爸不够,还赚人家的卖身钱,又要人每个月拿钱给你,张全,我以为我已经很不是东西了,但跟你一比倒像个人了。”

    张全直喊冤:“都是马哥,兰姐,我一个小喽啰哪有什么选择权,都是马哥……”

    谢兰由着他说,等他说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的时候,才开口:“处理了吧,利落点。”

    她轻飘飘地说:“话太多了,吐到简一跟前就不好了。”

    张全一下就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谢兰是打算将错就错,继续拿这笔莫须有的欠款捆住简一。

    为简一打抱不平?笑话。她只是想把套在简一脖子上的狗绳握在自己手里。

    那么知道这一切他,就没有了活着的必要。

    “谢兰!”他很凄厉地喊了一声,像是厉鬼的尖啸,然后就被人捂着嘴拖下去了。

    谢兰垂眼看他被拖走直至消失,那双眼带着入骨的讽意。

    人死之后,能有多重?

    简灵的骨灰盒不大,因为没人认领,所以殡仪馆擅自做主扔掉了很多大块的没有烧尽的骨头。然而这样一个不大的骨灰盒,压在手里仍然沉甸甸的。

    简灵与简一的家位于老城区,一个快被时代遗忘的破败地方。

    杂乱的天线如同细密的网,把天空分割成不均匀的蛋糕。这里的环境又脏又差,到处都是污水,垃圾的臭味在冬天都还是很明显。

    走过狭窄的街道,挤进矮小的楼道,往上走两层,就到了一个漆块脱落得差不多的小铁门。门一打开,是五十平左右的小家。两室一厅,大一点的房间是简灵的,小一点的是简一的。

    简一的房间很可爱。贴着粉色的墙纸,上面是凯特猫的印花。进门就是一张约一米宽的小床,床上三件套是粉色小碎花,四边都缝着白色蕾丝,已经洗得发白了。

    床头堆着一些廉价的毛绒玩具,摸上去粗糙得很。房间不大,放张床和衣柜就顶天了,衣柜也贴着同款墙纸,里面倒是挂着几件还算新的衣服,但摸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料子。

    也是,简灵年纪大了,性格就那样,还能赚多少钱呢?

    衣柜底下放了几个饼干小铁盒,打开一个,里面堆着花花绿绿的小皮筋。要皮筋的那晚过后谢兰就知道简一喜欢把这东西戴手腕上,当手串。

    另一个铁盒子里装着各种样式的吊牌,还有装小石头的盒子,装购物小票的盒子,装漂亮零食包装的盒子,以及装零钱的盒子。

    钱被放在一个折痕很深的红包里,谢兰拿起来的时候上面的金粉撒了她一手。红包里面都是一些散钱,最大的面值是五块,只有一张。还有些硬币他就放在一个起了毛边的布袋子里。

    再往书柜里头,就是垒在一起的课本,从小学一年级到七年级上册,码放得很整齐,但都破损得很严重,像是在水里洗过一遍似的。

    唯二的两本课外书《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应该是在地摊上买的盗版书,纸页很剌手,不过简一很爱惜,保存得很好。翻开一看,书里面夹着吊牌——原来是当做书签用的。

    很寒碜且拥挤的家,谢兰想,待在这里有种空气都被挤压的错觉。连转身都显得很困难。

    至于简灵的房间,则简单很多。床单是纯黑的,床头柜里还有没用完的套子和润滑ye。屋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倒是有个上锁的抽屉,谢兰撬开一看,里面摆着一些证件。

    最上面是一摞贺卡,字迹由丑到圆润,都是统一的内容:爸爸,生日快乐!

    右下角是小字:最爱你的小宝。旁边画了一个爱心。

    然后就是一个相册,翻开来,法地咬谢兰的嘴。

    水从花洒里流出来,溅满了整个浴室。他被淋得睁不开眼,却垫着脚去吻谢兰,像个在雨中求爱的电视剧男主。

    谢兰搂着他的腰,听见他说:“我想要……”

    谢兰以为他还想要她Cao他。真正发情的oga完全不知餍足地向alpha索取Jingye,以求在未来持续三天的发情期中保证自己受孕。

    她只好把他的腿架在自己的手臂上,又Cao了进去。简一“哼”了一声,搂着她脖子上的手臂收紧了。

    “进来……”他意乱情迷地说,“射进来,我给你生宝宝。”

    谢兰大开大合地Cao他,汁水飞溅:“不用,我不需要。”

    他的嗓子已经哑了,哼哼唧唧地呻yin,白皙笔直的小腿在她的身侧晃荡着,像条白色的被风吹动的丝绸。

    结束时谢兰想要抽出来,但简一搂着她不放:“不要,要在里面。”他sao得没边了,整个人完全变成了独属于谢兰的rou便器,任由谢兰把他Cao成各种形状。

    等谢兰把他抱出浴室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半夜了,简一18岁的生日就这么荒唐而又yIn乱地结束了。

    他还是不让谢兰抽出来,里面仍旧是热得烫人。他的发情期还没有过去,整个人像是熟透了的苹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但他的意识也回拢了些,只是很黏谢兰,仍旧是紧紧地搂着她。谢兰半硬的性器还埋在他的身体里,他的身体被填满,可心仍然是空落落的。

    谢兰说他:“这么粘人?”

    他不搭话,只是把头埋在她的颈间,闻她皮肤散发的沐浴露的味道。过了一会儿,他问谢兰:“你会不会不要我?”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谢兰真怀疑他看过《红楼梦》,不然怎么这么爱伤春悲秋。可就算是林妹妹,也不会天天到贾宝玉跟前问他你会不会不要我。

    说到底,她跟简一之间只是“我给你钱你陪我睡”的关系,要不要什么的,太缠绵了。

    于是她说:“我不知道。”

    简一的睫毛颤了颤,除此之外没别的表情。他说:“哦。”搂着她的手松了点劲儿。

    有时候谢兰觉得简一真的是非常神奇的存在。

    一般来说,他就像一本摊开的新华字典一样一看就懂,但偶尔,他也会变成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光是把那一串大同小异的人名对号入座就足够她头疼很久。

    简一抬起腰肢,谢兰的性器自然而然从他的身体里滑落。他把被子一裹,跟谢兰说自己困了。

    谢兰说:“去你房间睡。”

    简一把被子一蒙,当做没听见。他是故意的,他把被子往头上盖的时候还特意抖了抖,生怕谢兰看不见。

    谢兰脾气一上来,把被子给他扒拉开:“你……”

    她的话起了个头就止住了,因为她发现简一在哭。

    简一侧躺在床上,眼泪顺着他的鼻梁滑进枕头,他眨眨眼,豆大的眼泪成串地往下滚。

    谢兰无奈:“怎么还哭了?”

    简一把眼泪一抹,说:“眼睛不舒服。”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谢兰说:“不想回房间就睡我这儿,多大点事儿。”

    简一又开始掉眼泪了。他坐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他没有衣服,裹着被子走的,跟个小企鹅似的。过了一会,小企鹅又抱着被子回来,还给了谢兰。

    他说:“兰姐,对不起。”

    谢兰问:“为什么要道歉?”

    简一说:“我不应该任性,乱说话。”

    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谢兰想不出他说了什么冒犯她的话,就说:“没事。”

    她说完,简一把头低得更低了。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又有点想哭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喜欢谢兰,因为谢兰会给他买衣服买好看的手串买小熊,会关心他冷不冷,会带他放烟花,会为他好多事。他就是这么肤浅,谢兰对他好一点儿他就没出息地心动了。

    但是谢兰不喜欢他。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对他来说很残酷的现实。

    也能理解,毕竟他没有什么值得谢兰喜欢的地方。年龄不是他的优势,如果谢兰想,她可以找到很多年轻的oga。

    他不可能一直17岁,但永远都有17岁的oga。

    谢兰看他在那站了半天,就说:“罚站呢?你要是想睡我这儿就上来吧。”

    简一摇摇头:“就走。”

    他觉得谢兰真的太好了,对比起来他简直卑鄙万分。

    谢兰是天上的太阳,而他不过是微末草芥。

    他是没有资格对谢兰说喜欢的。

    他只是谢兰的床伴,不该去肖想不属于他的太阳。

    现在谢兰还喜欢睡他,对他好,是因为还有新鲜感。等她玩腻了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丢掉。

    他又没出息地哭了,他觉得自己的心碎掉了。喜欢的情绪对他来说是奢侈品,还不是他有资格碰的。

    他把小宝紧紧地抱在怀里,眼泪都抹在了小宝的身上。

    “小宝你不要难过,”他哭着说,“还有我要你呢。”

    他仍处在发情期。天蒙蒙亮时他被浪涌的情chao催醒,浑身发烫,像是被煮沸的开水,整个人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

    他难耐地磨蹭着双腿,渴望着粗暴的插入,昏昏沉沉之间,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找谢兰。

    但他又不想去找她,他觉得自己也该在她跟前把碎了一地的尊严拼一拼。他颤抖着把手往身下探去,饥渴的rouxue很轻易地吞下了他的一根手指。

    但这还不够。他又加了两指,在rouxue里来回抽插,带出水ye。他低低地唤:“谢兰……”他想象她插进来的样子。

    她在做爱的时候相比于他更显游刃有余。她的眉头会蹙起来,看上去很不耐烦,但当她感到爽了的时候会松开紧皱的眉,嘴角也带上淡淡的笑意。

    简一觉得她性感得要命,对他来说有种很致命的性吸引力,所以她对他做什么他都接受。

    他想到谢兰,把自己插上了高chao,喷水的时候门“咔哒”一声,被推开了。

    谢兰就站在门外,尽管简一没有开灯,但她还是借着走廊的灯光把一切都看得清楚。

    简一的手还插在自己xue中,他吓得忘记拿出来了。谢兰一挑眉:“你玩得倒是很开心嘛。”

    简一要哭了,他慌忙把手指从xue中拿出来,“啵”的一声,手指上都是黏ye。

    他语无lun次地跟谢兰解释:“我,我不是……”他说不出话来,有种被捉jian在床的无措感。

    谢兰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往床头柜一放,打开壁灯,饶有兴致地跟他说:“刚刚我没看清,你再自慰给我看。”

    简一羞耻得浑身发红,但还是乖乖地把手指再次插进rouxue里。那细瘦的手指根本喂不饱欲求不满的rouxue,被贪吃的xue口紧紧地咬着,吮吸着。

    他在自己毫无章法的抽插中出了一身的汗,而一旁谢兰的目光更是让他紧张得迟迟达不到高chao。他眼含清泪地望向谢兰,如同两汪在晃荡的湖水。

    谢兰一只膝盖跪上床,拖着他的腿把他拽到自己跟前,也不等简一把手指拿开,就Cao了进去。

    “啊!”简一的叫床声媚而婉转,谢兰喜欢听他叫。

    谢兰的性器和他的手指把他的rouxue填得一丝缝隙也无。他想抽回手指,但谢兰按着他的手臂,他动不了,只能被迫体会性器蹭过手指时带给他不一样的感受。

    他很快就被Cao得高chao了,谢兰抽出性器,射了他满脸。白色的浊ye在他漂亮的脸蛋上淌下来,谢兰很满意他这副被自己搞得脏兮兮的样子。

    简一已经被完全Cao出了yIn性。他舔掉落在唇上的Jingye,爬过去含住谢兰的性器,卖力地舔弄。

    他的口活又进步了一点点,这回伺候完柱身,还知道往下舔。

    女性alpha相比于男性alpha的生殖器官还是有所不同的。男a的生殖器官标配是两蛋一jing,而女a的生殖器官则是由过去女性的生殖器官发育而来的。原本是Yin蒂和尿道的部分会合并成为Yinjing,子宫消失,大小Yin唇和Yin道则被保留下来,可以通过一定的刺激再次获得快感,只是没有Yinjing那么明显。

    过去在没有出现分化时,女性获得高chao的部位在Yin蒂,然后是ru头、Yin唇、Yin道入口等。当然,在那种年代,很多女性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感受过高chao,甚至在国外的一些国家中,还存在割礼这种陋习。

    但当分化开始后,女性的境遇有了明显的改善,不过这里的女性只指女a。

    社会有了新的性别等级,a高于b高于o,女a们凭借着与男性类似的Yinjing获得与男a几乎平等对话的权利,尽管在过去一段时间,她们并不被认可为女性,包括她们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是女性。

    但谢兰没有这个困扰。她觉得过分纠结这个问题甚至到了怀疑自己的地步简直是有病,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不认可难道还指望社会的接纳吗?

    不得不说,当简一往下舔的时候,快感又会变得不同。

    他舔过她的外Yin,舌头灵巧地往里探去,如同一条细滑的小蛇。谢兰的呼吸重了,她命令简一:“再往里面点儿。”

    简一觉得谢兰有点像海,那儿的味道是咸shi的。他品尝着海的边缘,鼻尖抵在shi黏的内Yin上,温热的呼吸一下下如同和煦的海风抚过。

    他的舌头探进Yin道,感受到不甚明显的挤压。很多人认为女a的Yin道已经变成了一种装饰,她们很难通过插入体会到快乐,其实不是。

    就像男人可以通过肛交获得快感,女a也可以通过Yin道再次达到高chao。

    简一的舌头往里面进去一点儿,谢兰没有拒绝,反而把整个身体往他的脸上压了压。

    海水的味道更重了。简一的手扶着谢兰的大腿,埋头去吃,感觉她好像海葵般翕张着自己的身体,这时候他觉得她是暂时属于自己的。

    他的口活就那样,谢兰皱皱眉,教他:“你的舌头不能往这儿舔吗?”

    简一只好按她说的来,口了半天舌头都舔酸了,谢兰还是没感受到多少快感。他很挫败,问谢兰:“我是不是……很不好?”

    谢兰倒没指望他能舔出什么名堂,一边干他一边说:“以后多试试就好了。”

    天已经完全亮了。客房的窗帘不遮光,有明亮的光被切割了一角铺进地面,还有一部分落在简一的脸上,他处在半明半暗的交界,眼神朦胧地看着谢兰。

    谢兰没有干他很久。简一缓过来后她把他搂起来喂药,简一傻乎乎地吃完了才想起来问她:“那是什么?”

    谢兰说:“抑制剂。”

    屋里没有,她特意找人送过来的,结果一进来就看到简一在自慰。她又不是尼姑!

    吃了抑制剂,简一就好多了,没有那种随时随地不顾一切想要交合的欲望。谢兰去洗了个澡,穿衣服的时候简一问他:“要不要吃个饭再走?”

    谢兰说:“不用。”

    简一就没有再留她了。

    生日过完没多久,简一就得进组了。

    王看山这人虽然玩得花,拍电影还是很认真的。因为背景是民国时期,还涉及戏曲元素,所以大伙儿都得先闭关学几个月戏曲,再开机拍摄。

    简一要演的角色名叫方存。方存出身梨园,后来被文素汐她爹收入房中,成为了府中唯一的男姨太。

    方存这人模样甚好,文老爷曾夸他“金相玉质、霞姿月韵,有卫玠之貌,潘郎之风,似雪做的娇儿,水凝的冰肌骨。”

    方存出身下九流,母亲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娼ji,但也在ji院里把他拉拉扯扯地长大,等再也留不住了,就送去戏班子学唱戏。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母亲。

    他模样俏,从此就走青衣的路。唱、念、做、打,戏为人生。等他登台一唱《贵妃醉酒》,立时名满京城。

    多少人物豪掷千金只为请他吃一顿饭,然而文老爷一句话,再美的蝴蝶也得被关进玻璃瓶中。

    戏衣落灰,头面封匣,盔头被束之高阁,他穿上裁剪得体的旗袍,寸寸套上玻璃丝袜,蹬着一双磨脚的高跟鞋,腰肢似被风吹拂的杨柳,一摇一扭地去勾引这座宅子的主人,他日后的天——文老爷。

    起先文老爷还爱他爱得紧,后来新人进门,他穿再漂亮的旗袍也无人欣赏。然而他还是美的,坐在门槛上发呆时,像是萧瑟秋风里一只羸弱的蝴蝶。

    文素汐路过时,他叫住她:“大小姐,您要听戏么?”

    文素汐说:“我不听那旧玩意儿。”

    傍晚时她路过他的远门,听他在里头咿咿呀呀地唱戏,唱得仍旧是那段让他声名鹊起的《贵妃醉酒》。

    文素汐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推开门,看见一个头戴凤冠,着红缎绣花的美人。美人手捧金盅,口中清唱:“人生在世如春梦,奴且开怀饮数盅。”

    他唱得过于投入,以至于等一曲唱罢,才看见站立许久的文素汐。

    他的哀愁是如缕的秋风,是庭院梧桐锁住的清秋,文素汐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发颤,连招呼都忘记打,逃命似的离开了。

    她浑身发抖,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惧。等晚上入睡时,她才渐渐冷静下来。然而等。然而十年文化浩劫,他的脊背被折弯了。许多同侪死的死,几乎都不在了。他硬是撑着一口气,来找他被拐卖了的女儿。

    他扛过了红卫兵的侮辱,却倒在了愚民的棍棒下。他被打残,村民们捆缚住他干瘪如枯树的四肢,把他开膛祭神。

    安神村有一条安神河,村民们认为河里有神明,需得生祭活人才行。他被剖开胸膛时还活着,那苍老的浑浊的眼锐利如鹰,呵气时却如老狗,已显出垂垂老矣的死态。

    他老了。他已经老透了!他比灭亡了的清王朝还要老!清王朝救不了国民,他救不了他的爱女!

    陈美溪就是那时候疯的。在目睹了父亲被沉塘之后,她就疯了。

    即便是短暂的清醒,她也只会拍着谢芜的背轻轻念:“美溪啊美溪,快快睡,快快睡,爸爸明天就接你回家……”

    偶尔谢兰会在这么宁静温和的时候出来,但很少。因为她的存在是在谢江谢河殴打谢芜时替她担痛,但不包括分享妈妈的爱。所以在她零星的记忆中,拍背哄睡是一个很温柔的行为。

    简一紧紧搂着她,像是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带着哭腔说:“谢兰,你别不要我。”

    这回他连问都不问了,直接要求。

    谢兰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低下头,能刚好亲到他的额头。她亲亲他的额头,说:“现在我不会丢下你。”

    简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他是被人叫醒的。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发现面前的不是谢兰,是爸爸。他想起来了,今天是爸爸的生日。

    “爸爸,生日快乐!”他扑进爸爸的怀里,像一只小雏鸟。

    爸爸在笑,但他不说话。

    然后简一就醒了。他发现谢兰还在睡,没人叫他,他自己醒的。

    现在是早上6:56,不算早了。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并不打算吵醒谢兰。但等他洗漱完,发现谢兰已经醒了。

    “我吵醒你了吗?”他问。

    “没有,我自己醒的。”

    谢兰说:“你还有家里的钥匙吗?带上吧。”

    简一迟疑:“可是我打不开门诶。”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谢兰说。

    她的样子像是藏着秘密,简一的心怦怦跳起来。他觉得谢兰这么厉害,一定是找到了他的爸爸。

    也许爸爸此刻正在家里等着他,餐桌上摆上着一个nai油小蛋糕,插着几根蜡烛。他想起今早那个没头没尾的梦,觉得一切都是好兆头。

    谢兰带他来到那个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居民楼下,他先下车,然后回头看谢兰。谢兰走过来:“愣着干嘛?上去吧。”

    楼梯狭窄,只能通过一个人,于是简一在前,谢兰在后,就这么走上去。

    到了门口,房门紧闭。谢兰说:“你把门打开吧。”

    他的心里有点儿激动,拿出那串坠着塑料水晶的旧钥匙,塞进钥匙孔中,往右拧了一下,稍有些卡顿,没关系,是这门的旧毛病了,能拧动就行。他又拧了一下,门咔哒一声,开了。

    他激动地拉开门,抬步跨了进去,然而房间除了焕然一新之外,没有任何人。

    餐桌上冷清清的,没有坐着他以为的爸爸。

    也许谢兰还在找他爸爸,但顺手租下了这个房子。

    他的心态很好,他觉得他才十八岁,可以慢慢地去找爸爸。总有一天,他会跟爸爸团聚。

    谢兰跟着他走进来,把门关上。她的脸上没有笑意,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看着她的表情,简一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简一,”谢兰这么叫他,“你坐到沙发上去,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他小兽般的直觉立刻道:“改天说也可以。”

    “不行,”谢兰难得对他显出强硬来,“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我必须得告诉你。”

    他只好坐在沙发上,双手拧在一块儿,很是坐立难安。

    谢兰深呼吸几口气,头一次恨不得让谢芜来开这个口。换谁都好,她不想对简一说出这残酷的真相。

    然而,她迎着简一明亮的眼,稚嫩的脸,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了。她不可能瞒他一辈子,也没能力给他编织爸爸一直活着的假象。他必须要面对这场人生的风暴,就像她过去必须直面自己痛苦的人生。

    她那时候只有她自己,但现在她可以陪着简一一起。

    “我已经找到你爸爸了。”她看着简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没有赌博,也没有欠债,更没有……不要你。”

    简一的眼睛迸出光亮,有种回光返照的神采。他激动地问谢兰:“他在哪里?”

    谢兰看着他的眼睛,说:“他死了。”

    她眼见着简一眼中的神采像被风吹熄了的蜡烛,倏然灭了。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像怪物的触角,悄无声息地填满整个屋子。

    谢兰没说话,她等着简一的回应。

    简一坐在那儿,像呆住了。他这时候变成了一个生锈了的机器人,老旧的零件已不足以支撑他去理解谢兰短短三个字的含义。

    “今天不是愚人节。”他最后说。

    “我也没有开玩笑。”谢兰回。

    于是简一又不说话了,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像是凝固了。谢兰也没有说话。

    “我饿了。”简一说,“能去吃饭吗?”

    他看起来不怎么伤心,一滴眼泪都没有。没有崩溃没有嘶吼,没有谢兰预想中的一切反应。

    “可以,你想吃什么?”谢兰松了一口气。

    “长寿面,里面要窝一个荷包蛋,边边煎得焦一点,好吃。还要一个nai油蛋糕,上面要小熊的。”简一说。

    谢兰说:“那走吧。”

    简一却还坐在那儿,没动:“能让人送上来吗?”

    也行,谢兰打电话叫人买了送上来,不一会儿,有人来敲门。

    简一还是坐在那儿没动,谢兰去开的门。不是送饭的,门外站着习敏。

    “您好。”她也没想到会有人开门,更没想到开门的是谢兰,被吓了一跳。

    好在她很快稳住了,问谢兰:“请问简一今天回来了吗?”

    谢兰问她:“你是他朋友?”

    习敏紧张地点点头。

    谢兰就侧过身:“进来吧。”

    简一从始至终没有说过话。

    习敏进来,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心里激动异常。终于!她终于见着简一了!简一能不能认祖归宗就看她了!

    她的心中升腾起一种使命必达的责任感。

    “简一!”她的声音轻快,走到简一跟前,“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她说这话时觑了一下谢兰的眼色,见她只是抱臂站在那儿,没有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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