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境里挣扎出来时,心口仍突突地在乱跳。
? ? 元昭怔怔望着碧纱帐上金丝打籽满绣的牡丹花树,紧攥着锦被的指节微松,抬了指尖捻去眼角缓缓滑落的一缕shi意。
? ? 梦中那株桃树一如记忆里开花时节那般繁茂,云霞堆砌似的桃瓣簇簇落到衣裳上,清香随着熏风浮动,一整个世界云遮雾绕,朦朦胧胧,怎样都看不分明,她却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也记得他脸上的茫然神色,“元昭姐姐,家中已给我定亲了。”
? ? 那一刻的心悸犹存。
? ? 帐外守了一夜的竹苓早已睁了眼,听见响动立时起了身,拨亮了琉璃座灯,小心端着温在一旁的百合花蜜茶,挑起一边软帐,柔声轻问:“殿下可是又恶梦了?可要吃口安神茶,好歹受用一些。”?
? ? 元昭摇一摇头,缓缓坐起来倚在软枕上,右手在枕下寻摸过去,指尖触到丝帕的柔软边角,拿出来托在掌心里一层一层打开,当中仔细裹着的一颗白玉珠子微映着光。她借着跳动的烛火定定看了片刻,手指紧紧攥住了按在心口,闭了眼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 ? 竹苓见她这副样子,只得放了茶盅,心中叹气。
? ? 那颗珠子原本该是谁的,她是知道的。再寻常不过的一颗羊脂白玉,在宫里这些见惯了的贵人眼中,实不是甚么稀罕物儿,永安公主却宝贝似的日夜贴身带着。除却这一个,还有梅花攒心剑穗儿,金钉铰川扇子,白皱绸汗巾之类的男儿家用物,也不知公主是怎样得来的,零零总总收罗起来总有一小匣子,平日里落着锁,再不许人碰。之前有刚选上来伺候的小婢子见那匣子开着,因着好奇不过往里多看了一眼,便惹得公主发了雷霆之怒,叫开发了好一顿板子,又打发去了浣衣局里。
? ? 她在永安公主殿里侍奉这些年,再没见着公主对什么人这样上心过,豆蔻年华好似心思都扑在一个人身上,对旁人却是瞧都不愿瞧上一眼。可自上个月扶小郎君不知因何离宫归了家之后,公主便似失了魂一般,再难开颜,整日里只是呆呆望着那匣子里收着的物什出神,眉目间难有喜色。夜里点着安息香也不得安睡,几回梦中哭醒前轻唤的那一声,分明总是那一个人。
? ? 长夜里她听得一清二楚。
? ? 便是圣人见着公主这柔肠百结的模样也觉惊奇,遣了人来问过好几遭,她只不肯明说。因此上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虽瞧在眼中,看得分明,倒不敢点破了。可公主千金之躯,这样成日煎熬着,又如何受得住,因着这思虑上头,竟是恹恹的就成了个心疼病,眼瞧着一日重似一日,连神采都大不如往常。娘娘急急叫了人来调治,又特往国庙中进得几回香,抄经书拣佛豆,求签许愿。太医院中三四个名手每日里轮流着四五遍来请脉,立得几个方子吃着,每日价早晚进着补汤,只不见效。急得娘娘无法儿,便是民间的偏药方子,也叫人寻了来试。
? ? 可这样怎治得好呢,竹苓心里想一回,又叹一回。公主虽不说,可她自己心里怕也清楚。
? ? 此是心病,药石无医。
? ? 元昭昏沉沉往外看一眼,开了口才觉嗓子里干哑得厉害,“几更了?”
? ? “还早呢,不过才寅时六刻,”竹苓给她掖紧了被子,劝道:“殿下再睡一会子吧,这时辰宫门还未开,外头天色又早,夜风冻骨头得紧,殿下大病初愈,仔细再着了凉,又该要头疼了。便是扶......便是扶公子今日要入宫,也是要好几个时辰之后了。”?
? ? 元昭听见这一句倏地扭过头盯住她,一双漆黑的眼瞳映着火光亮得灼人,“今日?”
? ? “今日四月十三,”竹苓一笑,“殿下定的击鞠戏的日子呢。”
? ? 元昭面上立时涨起一层红,捂了嘴咳嗽起来。竹苓忙拿出帕子给她擦。她却摇了头,掀开身上的细绒锦被就要立起来,“去观云台。”
? ? “殿下......”竹苓张了口要劝,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公主原就有主意得很,一向是不肯十分听劝的性子。若遇着扶家公子的事,更是劝不动半分。自病过这一场,每日里又总要去观云台站一站,望一望,已是成了惯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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