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蓝心在麦当劳都坐三小时了。

    不过点了份二十来块的特惠儿童套餐，就在高峰期占人家这么久的座位。她甚至不敢看经过的服务生的眼神，假装自己忙得不行。手机消消乐体力耗光，土豆泥两分钟才敢含一口，小脑袋要钻进薯条的空盒子里。

    她没地方可去。

    热情浮夸的广告语音在介绍她买不起的夏日新品，耳边循环百八十遍了。她又开始满脑子不切实际的乱想。

    如果她哥这次是真的不要她了，掐着表再过半小时，她就起身问下前台收不收散工。收银台的小姐姐看上去脾气很好，递给她两包番茄酱时笑眯着眼，应该不太会凶她吧……如果不幸工作人员看出她是个未成年，她可以商量着做后厨，不过她洗盘子也不太行，在家时尝过一次新鲜，洗了五个碎了仨。

    天色渐渐暗下去，街灯点亮时在宋蓝心的心上也踹了一下，她真的不能再拖。站起身，挎上书包拧着校服袖子往前台凑近。把开口时的第一个字、讲话的语气把握，假如被一口回绝该怎样争取，都在心里反复练习。等终于凑到前台一抬脸，收银员见到这个小女孩就笑眯眯问道：“还需要什么吗？”

    ……

    啊，还？

    她涨红一点脸，揣摩许久的东西烟消云散，嘴上也磕磕巴巴起来：“我，我只是……”

    收银小姐的视线等待，她又僵站几秒，感觉自己真是傻透了，抓了抓口袋掏出没开封的玩偶，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套餐送的玩具我撕不开，姐姐，能帮我剪一下口么……”

    五分钟后，宋蓝心站在麦当劳门外，如愿以偿拿着个拆好的崭新史努比挂件。小狗弯曲的嘴巴勾线，仿佛在嘲弄她是个大蠢蛋。

    这个时间点，各家各户正好饭后消食，路上都是牵小朋友的父母，她心中又一涩，不管过路的人群，沿着玻璃外墙滑下，在地上蹲成个团子。

    喇叭里的广告还不消停。宋蓝心把脑袋枕在手臂，直勾勾地看在甜品站排起的一撮小队，觉得他们就是此刻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就在她快要模糊的视线里，却逐渐浮出一个清晰影子。宋蓝心目光不经意粘在了小队中的一个中年男人身上。

    不怪她没礼貌，这个男人的确有些打眼。仅凭外表判断，大概在三十来岁，清爽的单眼皮，隐约的青色胡茬，五官透着一股东方神韵，鼻骨被M字的黄灯牌描出一层淡薄的暖光。

    宋蓝心眨动一下眼睫，没发觉自己就这么毫不遮掩、一动不动地在盯着人家看。

    男人排在离窗口的第二位，快轮到自己了，就提前拿出钱包。像丝毫没有被她这样的行为所困扰。

    “先生，要点什么。”店员前后脚不沾地。

    “嗯……”男人拉开钱包拉链。

    “你喝什么？”

    整整半分钟过去了，宋蓝心才确认了他真的是在跟自己说话。

    她把头从纤细的胳膊上抬起，怔怔望着这个正把头侧向自己的男人。

    他看人的眼神，柔和得像哪条河的波纹…安静在等待她，好像她不交代个答案就不会放任不管。

    “我，麦、麦旋风……”宋蓝心嗫嚅一声，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乞丐。短暂思考后说出今天耳边魔性环绕三小时的商品。

    男人转头，很自如地向店员转述。没多久，窗口取了饮品递到她手上。

    最大号的杯子，冰淇淋和nai油混得难分彼此，她还没吃过上面撒这么多奥利奥碎的。亲眼见着商家窗口取出来，或许难有什么问题。宋蓝心小心搅动塑料勺，向男人道谢。男人微笑一下，动作流畅地把钱包收回裤带，西装后摆掀起小的幅度。

    “跟家里吵架了？”他很随意地聊了一句。

    晚风穿过街巷，带起一股高中女生夏季校服上特有的茉莉洗衣ye香。

    她算是跟家里吵架吗。宋蓝心在这点上没法明辨是非，有时她感觉自己明明没做什么令人上火的举动呀，就能惹得哥哥莫名其妙发了脾气，从早上赶她起床到下午洗她内衣都在瞪她。

    对，她哥讲起话损得够呛，脾气再差劲却没真揍过她，光跟她相互斗闷气，找一堆黑衣服人来看守。看得她撬了窗户从二楼跳下遛到大街上。

    她把冰淇淋包在嘴巴里，冻得小蹦几下拿手掌扇风。想出个自觉十分中肯，且带有成熟气息的答案，沉重道：“两看相厌。”

    男人轻轻嗤出一声笑，往后微倒靠在路边栏杆，逆光下能捉见他笑起来时细微的眼纹。

    这小姑娘，学着大人语气讲话的样子真的好玩。

    宋蓝心被这声笑羞红点耳朵，广场几只鸽子飞过，把她额前几缕刘海吹动。